80 心有挂碍-《金瓯无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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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灵台上住着的人不少,但是没有一个会和她说话,所有的婢女侍卫都像是木偶一样,只会对她说“是”或是“奴婢不敢”。唐碧回宫之后,尉迟晓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静静的对着满台荒芜。
然而尉迟晓静谧的态度更让人琢磨不透。婢女端来三餐,能吃得下,她就吃两口,吃不下就那么放着。唐碧差人给她送来了一些宫内的藏书,尉迟晓并不常看,多数时候她就站在高台边望向远方,一直到婢女提醒她太医来了。太医每天会来给她诊脉,斟酌药方,尉迟晓亦是十分配合,只是不论如何调养身子都不见好转。
唐碧为此几次责问太医,太医院也是无奈,只能据实禀报:“建平长公主是忧思气虚所致,非心药不能解。”
而此时,前线传来的消息,足以使尉迟晓更加郁郁。随国公文珑设计全歼巽军,未料泉亭王早有准备,当夜千万震天雷响彻巽军大营,炸死的却只是被绑在大营中的兑国俘虏,而巽国的大军早就在兑军准备围剿大营的时候,就攻向新语,当夜克城,一路向南。兑国此时只能扼守柘城,苟延残喘。
这个消息自然不会有人来告诉尉迟晓,而她却像是已经得知了一般,日益沉默,只是遥遥的望着故国的方向。
大巽鸿嘉十七年的上元节就在远方的战火中悄无声息的到来了。通灵台上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。莫说是上元节,就连正月初一那日,也不过是按照尉迟晓的口味做了一盘鱼皮饺子,想是今夜大约也就是一碗元宵。
这是尉迟晓人生中第三十三个上元节,三十三年里她在不同的地方过过这个相同的节日。
幼时在抚宁,举家张灯结彩,家中父母兄弟坐在一处,猜谜赏月,其乐融融。后来高中,金陵的上元节更是热闹,穿城而过的淮水上都是点着彩灯的画舫,金陵四市彻夜不关,灯火通明,花灯绚烂,有卖面具的小贩在吆喝,管乐丝竹声声入耳,花灯最多的地方一定有悬挂灯谜的长廊,她在金陵的那几年几乎每年都能看到文珑陪着言菲在东市闲步,两情缱绻,情谊缠绵。再往后,她嫁入王府,上元当日唐瑾定然推脱所有一心陪在她身畔,谂儿承欢膝下,笑语连篇;有一年唐瑾为她喜欢安排了上元夜里去逛市井,市场上张灯结彩,热闹非凡,吐火、旋盘的奇技令人应接不暇,两人像寻常人家的夫妇一般十指相扣,谂儿在人群中跑前跑后。
然而,此时此刻,通灵台上只有毫无生气的木柱、冰冷的琉璃瓦和干枯的树木。北风吹过,干冷的气息打在脸上,尉迟晓却无知无觉。身和心都早已无所谓冷不冷,麻木了就不会再有感觉。
天气阴沉沉的,满天是厚厚的、低低的黑云。巍峨挺秀的东屏山消没在冬雾中,春日美丽如锦的定川也变得丑陋而苍老。
耳畔呜呜的北风,尉迟晓恍若未闻,任凭满天飞扬的枯草落叶打在自己身上。伺候她的宫女远远的站在身后,没有人来劝她“不要站在天桥上吹风了”。
一个小宫女趋步过来,“禀长公主,净一大师来访。”
净一是为数不多被允许出入通灵台的人,便是这样每次来时也都要有端木怀的御笔朱批。从上次净一为皇后和建平长公主讲经之后,这是他第三次来通灵台。
不同于在驿馆的第一次相见时那身百衲衣的寒酸打扮,来到通灵台的法师身披袈裟,手持锡杖,法相慈和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
尉迟晓双手合十,“净一法师。”
“心无挂碍,无挂碍故,无有恐怖 。”
“大师说得极是,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‘远离颠倒梦想’呢?”风吹乱了尉迟晓鬓角的碎发,“大师里面请吧。”
修行小乘佛法的法师,以修习释迦牟尼的无上智慧为要,辩机谈论字字珠玑。尉迟晓很乐意与净一讨论佛法,这也成为她在通灵台上唯一的乐事。
端木怀允许净一来的意思,已经很清楚了:如果不愿为他所用,就去遁入空门。
或许之前她不该拒绝唐碧,若是答应了,至少能离开通灵台,还能找到机会回去。只是,她真的有些累了,现在的这副身体恐怕就算有机会也回不去了。
净一走后,尉迟晓合眸倚在贵妃榻上。呼啸的风声透过窗缝钻进来,如女人哀痛的悲泣,在尉迟晓耳边呜咽不已。
“禀长公主,皇后娘娘派人来了。”
唐碧每隔半月就会派人过来取尉迟晓的手书,这份手书是要送给唐瑾的。直白说来,就是告诉他尉迟晓一直好好的活着,让他在前线安心效力。唐瑾精通书画,若是这信笺上有一个字是旁人仿写,他都能看出端倪,所以必要尉迟晓手书。自然,不论尉迟晓在信里写了什么,端木怀都会先看一遍再让人传递。
对于这一点,尉迟晓心里很清楚。每次唐碧派人来拿信的时候,她也只会言简意赅的写下几字而已。
这次唐碧派来的人,除了拿信,还另外带来一句话:“皇后娘娘遣小人来问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话?”尉迟晓问。
“皇后娘娘问:当年陛下贵为太子,为何还有五王之乱?”
尉迟晓有点明白,却没有想到唐碧会来问她。她道:“皇后娘娘即刻就要你回话吗?”
“皇后娘娘说:近日宫中事忙,过几日便来看长公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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